第一百一十八回北陵井深凿不到,我与厨子解战袍(1 / 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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郗超被那声音诱惑,步入水中,掬起那头长发,手腕翻转,挽在鬓间,却不知为何见她神色淡然,心中却有娇嗔抱怨——这呆子,挽个头发跟挽缰绳一样大力——我又不是你的马。

他无法抵挡这种诱惑。

穿过绿意枝头,穿过藤萝幽幽,在二十多年后梦中郁郁独行之后,他终于抵达这片绿洲,掬起了一捧清澈沁凉的泉水。

泉,地精山秀之水,益五脏,清肺胃,生津止渴,涤魂濯魄。

这泉水之甘美,胜过人间佳酿,清而不寡,凉而不冰,冽而醇美,甜而舒明。

一瞬间无数次梦里彻骨的孤独都在这一捧泉水里洗去,名满三吾的郗嘉宾,在这一刻泪流满面。

这里是梦境。

那一开口便得罪人的春水楼楼主说过,梦境叫做六合,亦是一片天地寰宇,存于人心,生于人欲。

若这一片梦境是欲,他要该如何倾诉,这天地的亘古斑驳,永生寂寞。

从他记事起,他便时不时会做这个梦。

梦里沙砾如海,与那碧色苍天相连之处,有一片小小绿洲,似乎怎么走,也走不到那里去。

忽而有笃笃之声传来,郗超循声望去,却是一位素衣好女,着木屐捧瓶而来,见了泉水边的郗超,淡淡莞尔:“你来了。”

那神情语气,仿佛这绿洲从未神秘,不过是郗超日日所归之地,便如他的卧房他的床榻他的案几,亲切随意,而这女子也如此亲切熟悉,宛若他的妻。

恍惚间郗超觉得,他的妻子便是如此,清心玉映,腰如折柳,眉目间流转着一股骄傲,似乎这世间非所愿者绝不俯就,为所愿者,赴汤蹈火亦在所不惜。

便如这泉水,看似温柔宽容,实则不容一丝尘埃,清澈见底,色净苔鲜,石激云悬。

又恍惚间,那女子宽衣入睡,用陶土瓶子取水濯发,回头神态天然:“帮我挽一挽,我不想皂液沾在头发里。”

在这梦里,他一直在奔向那片绿洲,可多少年过去,从未抵达。

年幼时懵懂无知,在这孤独梦里啼哭,年少时满腹心事,在这孤独梦里倾诉,年青时苦心经营,在这孤独梦里疗伤。

他曾探究这梦境是否另有玄机,然而除了那片未知的绿洲,便只有碧海金沙,苍茫无际。他也曾请出能释梦探幽的春水楼楼主解梦,却被告知他梦境晦暗,内含玄机,并非萃梦师能够足履迹及。他甚至钻研佛道玄学,皈依大师神祇,只求一个答案,却佛无应,道无回,玄机不破,神秘无极。

于是这孤独梦境,这遥远绿洲,便好像一年之中的雨,不知所期,他怕,他盼,他爱,他怨,他驰往他好奇。

而今这绿洲,竟然近在眼前,他已经看见野野芳草,树木葱茏,有泉水叮咚之声,仿佛在召唤一个沙漠中的行者干涸的心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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