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路 九(1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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要是去年,这个问题董长江马上就可以说行,可现在不行,五场比赛,陶然队就丢掉十一个球,自己队伍现在的后防线是他最不放心的地方,尤其是在守门员这个位置上,那个新进的守门员名气和脾气一样大,可水平向下滑行的幅度更大,什么样的球他都能漏过去,董长江还偏偏拿他没办法,另外两个守门员还不如他哩。董长江现在倒怀念起杜渊海来,要是转会时,俱乐部能满足他那几个条件,球队现在的得失球数也不至于这样。前几天还有人告诉他,在甲A赛场上如鱼得水的杜渊海已经有二百七十多分钟不失球了……

三场比赛都没丢球了。董长江只能摇头叹息,陶然俱乐部口口声声要冲A,怎么就没能把杜渊海留下哩!一个好守门员能顶半支球队呀!

该留的没留住,想来的也有好些没来。杜渊海走了,甄智晃走了,彭山也走了……这些都是董长江今年联赛计划中不可或缺的队员,可俱乐部就是留不下他们。杜渊海不去说他,这家伙踢了几场好球,就得意得忘记自己姓什么,可甄智晃和彭山为什么要放走?尤其是彭山,他和欧阳东两个人一起出现在中场,一老一少一张一驰相得益彰,能攻能守且节奏感强,去年联赛最后几场,董长江有意识地让两人同时上场,那两三场球是陶然赢得最轻松的比赛,虽然过程有点沉闷,可球场上赢球才是硬道理,输球了,踢得再漂亮也屁都不是!

电视画面上,一个郑州中原队员下底传中,足球半高不低地直窜向球门;门前,中原队那个高中锋高高跃起,头球一蹭,跟上的中原队员很舒服就把足球揣进网窝。这是下半场第二粒进球了,和第一粒进球如出一辙,同样的边路传中,同样的禁区内头球摆渡,同样的第一点抢先出脚射门。看来中原队这套四五一阵型已经渐入佳境了。一直怔怔出神的董长江似笑非笑地点点头,端起茶杯喝了一口水。

他提起笔来,在笔记本上又添了一句。

在莆阳市报纸电台电视台连篇累牍夸奖那些场上球员时,有一个人被忽略了,他,就是陶然的主教练董长江。其实,连我们都把他忽略了,我们的目光总是追随着那些在场上风光无限的队员,却很难留意到那个运动场边眉头紧锁运筹帷幄的男人。

就在上个月,董长江才度过他五十岁的生日,可看上去,却让人觉得他是个快六十的老人。“累啊,真的是累。足球队的主教练更让人衰老。”私下和朋友聊天时,董长江总爱发这么一通牢骚,“那帮家伙总是让你不能省心。只要你一转身,他们就能给你找点事,有时我恨不得一天二十四小时盯着他们。更不要说比赛,平局都有人骂你,要是败了,从记者到球迷能把你骂得狗血淋头。幸好我没心脏病,要不,早就得撂挑子销户口。”说这话时,董长江手里夹着一支“三五”烟卷。他有严重的胃溃疡,不能喝酒,连稍微带点刺激性的食物都要尽量少吃,医生也多次警告他,香烟这东西最好也戒了,可他坐在足球队主教练这个火山口上,能戒掉烟这玩意么?

“老董,那是个好人,”只要和董长江打过交道的人都会如是评价。工作上兢兢业业,生活中踏踏实实,家和俱乐部就是他每天停留的地方,要是既不在家也不在俱乐部,那他肯定是在家与俱乐部之间的路上。其实董长江的家就在陶然俱乐部的基地里,和队员的寝室没什么两样,只是他的房间里到处堆着他收集来的比赛录象带,没事的时候,他就喜欢泡上一杯茶点燃一支烟,把对手们的比赛录象挨个地反反复复来回看,还不时在他那个厚厚的黑色笔记本上记下几笔。俱乐部也配给他一台笔记本式电脑,可董长江一来是不会用这样的时髦物,二来他也嫌麻烦:一边给队员布置战术,一边还要把手指在电脑的鼠标键盘上按来按去,哪里有笔记本方便?讲话掉链子时在本子上瞄一眼,就什么都记起来了。

就在刘源和欧阳东一块喝茶时,董长江正在自己房间里研究下一场对手的比赛录象。除非必要,他通常不参加俱乐部组织的各类活动,除了足球,他也几乎没有任何爱好,结婚二十多年的老伴就是受不了他这单调乏味的生活,连莆阳都没随他一同来。她一个人呆在湘潭多好,平时看看电视串串门子,无聊时就找几个老姐妹打打五毛一块的小牌,要不干脆就去海口看外孙,随便怎么着,都比跟着老头子强哩。

这个周末,陶然要在主场迎战郑州中原。两队去年联赛最后一场都拼出了真火,为了确保省城顺烟升上甲A,董长江不得不派上全部主力,把同样冲A前途一片光明的郑州中原活生生阻拦在晋级名额之外。这场比赛最后以陶然队获胜告终,可球队却丢掉了历史上可能拥有的第一座全国冠军奖杯——去年的足协杯决赛,刚刚与郑州中原恶战九十分钟的陶然队主力们体力严重透支,完全不在状态,只能眼睁睁看着青岛人穿上黄澄澄的金色冠军服。即便是这样,一向大气的青岛人也不能不承认,他们这座奖杯来得实在很侥幸。

这个中原的高大中锋也是一个麻烦事,不过董长江也不太在意,他有向冉哩,虽然向冉的个头在后卫里也不算怎么出众,可他对付高空球一向有一套,通常都能抢到第一落点,即便抢不到,另外一个中后卫,三十二岁的德国外援劳舍尔经验丰富,凶狠而又干净利落的铲断常常教那些前锋们无功而返。

想到向冉,同是中后卫出身的董长江嘴角就忍不住挂出一抹笑容,这也算是他的得意弟子,小伙子肯学肯练,责任感又强,无论是训练还是比赛,总能听见他那口山西腔普通话在那里咋咋呼呼,要是有人在比赛时失去自己盯防的目标或者干点傻事,那没说的,他一定会挨向冉几句狠话。去年一场比赛失利后,在更衣室里,向冉第一个站出来指责队上一位大佬,两人你一句我一句就这样斗上口,最后闹得几乎要老拳相加。没人帮那位大佬说话,他应该为失败负责,就是他的一次低级失误送给对方一个点球,看见那位大佬理屈词穷之下要动粗,几乎所有队员都站在向冉一边……赛季结束,队上三位队长退役的退役,转会的转会,董长江毫不犹豫就把队长的袖标交给向冉,没人对这事有过异议,向冉要是不当这个陶然队长,还能叫谁当?

欧阳东也能当。可欧阳东自己不愿意。再说,他也没那个一队之长的气质。至少在董长江的心里,他不认为欧阳东能做一个好队长。别的不说,就看他训练时那个懒散劲,有时董长江真恨不得冲上去狠狠揣他两脚,而且,欧阳东在比赛场上也很少说话。这样的人可没法调动全队的积极性。现在董长江已经不想去苛求欧阳东的训练了,只要他能保证比赛时的状态,那就足够了。

从内心说,董长江还是挺喜欢欧阳东的,抛开训练出工不出力这一条,别的没一样不合董长江这个主教练的心意:比赛时,他总能做一些匪夷所思的即兴动作,这些令人眼花缭乱的动作让观众们觉得花钱买票不冤枉,何况欧阳东总能在关键时进球,或者帮助队友进球;不比赛时,他一般都窝在寝室里抱本书慢慢看;他不抽烟,也很少喝酒,偶尔也会和队友们一块出去乐呵乐呵,可只要不是球队放假的日子,晚上十点半之前,他总会回自己的寝室。这就更教董长江喜欢。

还有件事情,让董长江记忆挺深刻的。

陶然队失去一座奖杯,而董长江失去的还有一个多年的好朋友。郑州中原队的主教练是他在火车头队的老队友,几十年了,两人关系一直很融洽,可那场决定谁进天堂谁下地狱的比赛之后,老朋友甚至连看都没看他一眼,就离开了体育场,赛后的新闻发布会上,当着众多媒体的面,老队友拒绝和他握手。这让他好生下不来台。那一瞬间,他脑海里浮现出一句很怪异的话:“人在江湖,身不由己。”他董长江,确实是身不由己啊。

今年联赛打了四轮,郑州中原一胜一平两负,与去年同期的三胜一平相比完全是两码事,这就教董长江好生不能理解,去年岁末的转会中他们没转出什么人啊,怎么成绩却如此差强人意。难道,那场决定命运的比赛把中原队上下的斗志都抽掉了?

董长江苦笑着摇摇头,下意识地做了个挥手的动作,房间里只有他一个人,这个动作只是想把自己脑海里凌乱的思绪赶走。真是的,想那么多干什么哩,又不是他董长江坐在中原队主教练的座位上。他又摸出一支烟,专心致志地接着看比赛。

这是上一轮郑州中原客场挑战重庆绿缘的比赛,也是中原队唯一的胜场,他们的右边路进攻很犀利,看得出,这条线上几个队员磨合得异常默契,相互之间的配合和保护很到位。上半场中原队有一半以上的攻击都是从这条路线发动的。

董长江在笔记本上记了两三个数字,又画了几道横横竖竖的线条,想了想,又在旁边添上几个螃蟹爬一样的草字。除了他自己,谁也不认识这些鬼画符一样的东西,不过他却能看明白这些都是个意思。他思索着,把钢笔搁在摊开的笔记本中间,自己队伍的左边路能吃住中原队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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