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他乡异客 五十三(1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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接下来就是有球训练。这个时候队员自然而然地分成两三个小组,练习盘带突破或者射门守门,或者两个小组合到一起有意识地练练小范围的配合。要是有人在场地边观看,欧阳东也许会为这些顶着烈日大老远跑来基地的球迷们表演一两次他的过人和突破,可大多数时间他都是在小组半场对抗里一直担任着进攻发起者的角色,用一个又一个长短不一的传球为队友们做球……可这时的他与比赛里的他截然相反,他的传球不再象比赛里那样犀利、准确且富有攻击力,而是懒散的、漫无目的又很随意的传球,进攻的一方往往因为无法追逐皮球而不得不成为防守方,这就忍不住要对他大声嚷嚷好几句,说几句难听话——好在他们知道这不是他故意的,所以这种牢骚大多数时候也就适可而止。

最热闹的时候是青年队教练把他们叫上打分组赛,这时那些平素连玩笑不大敢和这些一队老大哥们说的年轻队员甚至敢粗声恶气地骂上几句娘,或者瞪着眼睛冲他们挥舞拳头,比划些谁都能看懂的粗鲁手势。谁也不会太计较这些,足球场上吐唾沫骂人是常有的事,谁还能把这些话当真?就算是打人也不算稀奇事,象余中敏就曾经当着好些位记者的面一脚把一个不听话的队员撂趴下,任伟也曾把一个刚刚从二队调上来的小队员揍得满地找牙——训练时挨打挨骂多正常呀,这还是便宜的哩,要是在正式比赛里,挨了别人打还得接着挨自己的球迷和媒体骂,那时心头那个憋屈劲啊,就不用提了!

上午的训练大致在十一点半到十二点之间结束,小队员们会麻利地收拾起场地上所有的皮球以及别的器材,一并送去保管室,而象欧阳东他们,这时就会换下钉鞋,褪下护腿板和长袜,就拎着它们踢趿着拖鞋慢腾腾地摇晃回自己的寝室,洗个澡,换身衣服,随便拾掇下,就去吃午饭。

午饭后就是自由活动时间了。实际上,这几天里天天都该是自由活动时间。现在正是联赛的间歇期,俱乐部也为所有的一队队员们放了七天假。这些没趁假期回家又不想顶着毒日头曝晒的队员大都会邀三喝四地在寝室里打打麻将,要是聚到一起的人比较多,他们还会用纸牌搞另外一项活动——这是类似于早已消失的“推牌九”一样的牌类游戏,一副扑克牌里的大部分牌都会被预先剔除掉,然后每人先发两张牌做底牌,每个人瞧过发到自己面前的牌之后再决定要不要第三张。从第三张开始,参与这项游戏的人就要用钱来买看牌的资格了,这个数就不再是恒定的,三十、五十甚至几百上千都有可能,就看参与者愿意不愿意或者敢不敢下注。直到最后剩下两家或者更多的人还在游戏中,这时他们就会用手里的四张纸牌排列成各种不同组合来比出大小和输赢——这已经不是游戏了,这纯粹是赌博!时下这种赌博活动在俱乐部里很流行,它毕竟不需要太大的空间,而且相比于麻将,它更安静,也更易于藏匿痕迹。在这个故事里,那位一直隐去姓名的国门就精于此道,欧阳东就听说过,他曾经在一把牌里就赢了另外三个队友七万八千多块……这种纸牌游戏是展望俱乐部严令禁止的,包括麻将以及其它的一切赌博都是俱乐部禁止的,在俱乐部的管理条例中,关于赌博就有好几条处罚方式,最严重的违规者甚至会被俱乐部除名。可谁也这条例当真,象任伟这样的“麻将运动爱好者”甚至敢整宿整宿地哗啦哗啦到天亮——当然,他胆子这样大的前提是余中敏不在俱乐部里值班,要是余指导在的话,他会当场掀翻麻将桌,再把所有参与的人都赶到操场上去跑圈。无论你屁股沾没沾板凳,手摸没摸麻将,先跑上三十圈再说!有个暴风雨的夜晚,任伟和队上三个麻将虫用报纸遮了灯,麻将桌上还垫上厚厚的毛毯,轻声细语悄悄密密地搞活动,结果还是让余中敏逮个正着。他拎着任伟的耳朵把他们踢到大雨瓢泼的操场上跑圈,临了还一人罚款八千。这个数目对任伟他们这些主力队员来说只能算是“毛毛雨”,可他们一个个淋得落汤鸡般模样,还得站在宿舍前的台阶上边簌簌发抖边深刻检查,那凄惨光景着实让一大帮子赌胆包天的家伙吓得老实了好几天……也就老实好几天而已。当第二周轮到那位助理教练值班时,麻将和纸牌又在俱乐部里泛滥起来。

欧阳东就是教隔壁房间传来的一阵稀哩哗啦的麻将碰撞声中吵醒的。

欧阳东有可能转会意大利甲级联赛的事情,接连几天都占据着重庆各家平面媒体体育版的重要位置,连那些目光紧紧追随着国家队昆明集训的大报也对此事详加报道。在国家队出征中亚那个前苏联加盟共和国之前,这条吸引许多人目光的消息,就如同一颗石子儿扔进一泓原本就不算平静的水潭中,溅起了几朵教人遐想的水花,荡漾出几圈或隐或现的涟漪,可随着意大利人和展望俱乐部谈判的破裂,媒体不但立时就偃旗息鼓,甚至都没对这事有一句中肯的评价……

就连素来把欧阳东看作重庆展望核心和灵魂的山城媒体,也没对这事做什么评价。他们这样做,也有他们的考虑:说多了,指不定还会给那些居心叵测的人留下点把柄;说少了,兴许就让不知道内情的人会发挥他们充沛的想象力,为它捏造出无数的故事。话又说回来,记者们确实也不清楚这事的曲折内幕,展望俱乐部压根就不想对外人提及此事!

还有更为重要的事情让媒体和球迷们操心哩!欧阳东的转会,只能是在这压抑得教人窒息的比赛前夕的一个小小插曲。

下个周三晚上在中亚的那场客场小组赛,才是举国上下万众瞩目的焦点……

这次没有结果的转会并没有给欧阳东带来什么麻烦,他还没来得及憧憬点什么,事情就已经结束了。他很平静地接受了这个事实,要知道,在这之前,还没有中国球员在欧洲顶级联赛里露过面哩,最多也就有人去德国踢过乙级联赛,再有就是有人去日本联赛里淘过金,可日本的职业联赛怎么可能和欧洲比哩?从这个角度来看,欧阳东还有点沾沾自喜,至少他的表现已经引起了意大利人的注意,而且,那还是个赫赫有名的豪门俱乐部。没能再次入选国家队,他心里还是有些失落,这意味着他遭受的屈辱还会更长久地背负在身上。他需要时间、同时也需要成绩来洗刷它,而联赛冠军就是最好的证明。

他没起身,就躺在床上瞧了瞧墙上的闹钟,还不到下午两点半,也就是说,他睡了还不到半个小时。他抿着嘴唇眯着眼睛,伸展了四肢半天没动弹。隔壁几个家伙打牌的声音才闹了,他再也没法睡着。他只好爬起来去洗漱。

他不会打那种时下流行的纸牌,雷尧手把手地教了他一晚上,他脑袋里全是扑克牌,却还是分不清楚什么叫“杠”什么叫“皇”。他也不大爱打麻将,因为队里根本就没人找他打。是的,他总算学会麻将这门技术活了,但是队里几乎没人邀约他一块儿玩,他打得实在太慢了,慢得别人无法忍受,他能捏着一张牌在面前比划上一分钟;他还不懂得怎么样去“卡”下家的牌,这在既能“吃”又能“碰”的重庆麻将里是最忌讳的事情,坐在他下首的人胡牌的机会比另外两家大得多……就算是赌点小输赢的娱乐,谁又乐意把自己兜里的钱白白送给别人哩?

所以当别人在牌桌上留连忘返大呼小叫酣战时,他却只能一个人呆在寝室里看书看电视,或者从俱乐部里借出比赛的录象带看——不仅是重庆展望的录象,还有别的甲A球队的比赛录象,也有俱乐部录制的欧洲或者美洲的比赛。

这些录象带有时会让他安静地看上一个下午再加一个晚上,那些精彩的镜头他会来回看好几次,有些并不算精彩的地方他也会看上好几遍,时不时他还会眯起眼睛思考些什么。至于他思考些什么,我们就无从猜测了,他从来不会用纸笔记录下思考的内容。

有时他会去俱乐部的健身房里练练力量。这种练习毫无规律可言,有时每天的下午他都会过去,有时却又接连两三天都不能在这里看见他的身影。在这个时间,我们唯一能肯定的事情就是,假如他不在俱乐部的健身房里,那么他就一定在房间里。是啊,这是个没什么特别爱好的年青人,日常生活单调得就象一杯白开水,训练和比赛,似乎就是他生活的全部,就象不久前粟琴为我们揭示的那样:他太缺乏生活的情趣了,太不懂生活了……

唯一的问题是,联赛冠军现在看起来离他还很遥远。还有五个月赛季才会结束,还有二十二轮比赛要踢,谁能保证展望眼下的顺利能持续多久。也许只有等到最后的那一两轮比赛时,他才有机会捧起冠军的奖杯,而这中间的任何一次细小失误都有可能断送一个赛季的努力。

他得保持自己的状态。他知道自己对展望来说意味着什么,从那份新签的合同里他就知道了。

所以,欧阳东在重庆的日子,继续和往常一样的平淡而有规律,平淡教我们都无法把它记述下来,规律得让我们只需要看看自己手腕上的表盘指针,就能知道他在做什么。

每天上午七点四十分左右,他会来到基地的食堂里吃早餐,通常是一大杯牛奶、两三个熟鸡蛋、几片煎得金黄的馒头,临走时他偶尔还会顺手抓两个包子边吃边走。大约在八点五十分左右,他会换上一身训练服来到场地边,手里多半还拎着一大网兜刚刚从保管室领出来的皮球,然后在场地边斯条慢理地做着简单的热身活动。有时他也会等等那几个同样在假期里无处可去的队友,有时他就会一个人绕着场地开始慢跑。这是自发的活动,没有教练吆喝也没有队长催促,完全是凭着自觉与自愿。在他开始慢跑的前后,那些位连板凳都坐不上的队员也陆陆续续来到这里,他们或者做着热身,或者就加入慢跑的队伍。这样的跑步大致会持续十到十五分钟,直到他觉得身体已经渐渐地活动开,而且看见身边的队友们也差不多的时候,他们就会停下来,围拢成一圈,互相帮忙做些压腿压腰的练习……

这种枯燥的练习往往会持续一个小时,也许会更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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